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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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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

寶珠一行人從周家莊中解救出來的這位趙公子, 並不是虞山縣人,他老家在隔壁宏陽縣,家中世代在瀾江上討生活, 一代代財富積累起來,到了趙公子這一代, 總算養出個面團子似得富貴公子。

因為他家的生意都在宏陽縣中,趙公子極力邀請眾人去趙家做客, 說道:“我們家與金鱗大王合夥的那艘船, 開起來快極了, 天氣好不過四五日就能到京城,絕不會耽誤諸位的時間。”

紅尾也為他做證,驕傲道:“這艘船上有我們的妖怪, 確實開的快。”

接著她畫風一轉,又說起來她家的金鱗大王, 聲稱大王英明神武, 受人尊重。他們住在瀾江邊的高t山之上,可以俯瞰整個宏陽縣境內的瀾江。

“對了,你們要坐那艘船,還得上山見一見我們大王, 因為大王要保證船上乘客的安全,不讓你們半路栽進江中,或者被哪個乘客打劫了去。”紅尾補充道。

寶珠聽得心中癢癢,連忙回過頭來看向三位天師,露出了祈求的眼神來。

三位天師見了,會心一笑, 都想張口安撫寶珠,張鶴嘴最快, 一疊聲道:“去去去,我們都去。”

他說著,上前搭著趙公子的肩道:“去了你可要陪老張好好喝一杯,裏頭沒料的那種。”

李摯見寶珠霎時便笑了,也勾起了嘴角,正想說話,裴璇璣搶先道:“你想去見那金鱗大王,瞧瞧他與咱們見過的那條鯉魚精有何不同,是嗎?”

寶珠連連點頭,期待道:“他們是兄弟,你說會長成一個模樣嗎?”

裴璇璣搖了搖頭,正想說自己不知道,一旁聽到她們說話的紅尾插嘴道:“他們兩個確實長得像,我們跟你們說,還此前還有一位喜歡金鱗大王的女子,將他們認錯了!”

“還有這事?”寶珠眼睛都亮了。

三位女郎立即興高采烈、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,把其餘人甩在了腦後。

李摯無法,只得又閉上了嘴。

“插不上話咯,老李心酸咯。”張鶴放過趙公子,賊兮兮地湊到李摯耳邊低聲道。

李摯面無表情地看著張鶴,猛地一擡手,將一個丸子塞進了張鶴口中,又順手捋了捋他的喉嚨。

他動作極快,張鶴猝不及防間將丸子咽了下去,而後一陣苦味反上來,苦得他一個激靈。

“解毒丸,多吃兩丸方才能好。”李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。

張鶴臉皺成了菊花,眼睛都苦得睜不開,咬牙切齒道:“那也不用給我用這一丸藥啊。”

一行人便這般熱熱鬧鬧地回到虞山縣,找了兩輛騾車,搖搖晃晃地朝著宏陽縣駛去。

一路上,寶珠都趴在車窗上看向外頭。

只見騾車嘎吱嘎吱地穿過了夾在兩個縣城中的村鎮,越靠近宏陽縣,外頭的景象便越繁華。

騾車外最常見的,是那趕著雞鴨、挑著小菜進城賣的村漢,除此之外,還有從鄉下收了豬,趕著一頭活豬進城的屠夫,扁擔兩邊挑著幾十張小馬紮的小販。

更離奇的,還有肩上背著兩只猴子的怪人,臉上帶著鮮艷面具、身後背著大背簍的小販,一車臉塗得煞白的戲子。

這進城之路如此熱鬧,寶珠看得目不暇接,轉頭問本地妖怪紅尾:“你們這兒每天都這樣熱鬧嗎?”

紅尾見怪不怪道:“明天逢五,趕集呢,四面八方的百姓都來縣裏買賣東西、看熱鬧、看戲,今日晚上縣裏不宵禁,江岸兩邊全是熱鬧,還有大戶人家在岸邊放煙花的。”

寶珠哇了一聲,憧憬道:“你們這兒真好。”

紅尾洋洋得意道:“自然。”

“宏陽縣位置好,百姓們瞧上去比祁陵富庶。”裴璇璣也讚道。

她們在車中聊天的這會兒功夫,騾車已經搖晃進了宏陽縣。

這是一座依山而建,矗立在瀾江旁的縣城,整個宏陽縣城被瀾江穿過,分成了左右兩個部分。

他們去的是位處瀾江凹岸的那邊,宏陽縣巨大又繁忙的碼頭,也修在這一邊。

前頭坐著趙公子他們的騾車緩緩地穿過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,拐進了一旁的小道,往高處駛去,寶珠乘坐的這輛騾車立即跟了上去。

越往縣城的高處走,兩邊的宅子便越修得漂亮,行人也越來越少,直到來到一處巨大奢華的宅子前,騾車們才停了下來。

一行六人從騾車上下來,這邊張鶴剛與車把式結清了賬,那邊趙家上前查看的家丁們已經驚呼起來。

“小少爺回來了!”

一位家丁猛地回頭,推開大門,一路跑著大喊。

眾人還未反應過來,趙宅中呼啦啦地湧出了許多人,男女老少皆有,一位銀發老太太一馬當先,哭喊著便朝趙公子撲了過來。

接著是一對中年夫妻,抹著淚攜手上前,一對青年夫妻,長籲短嘆地看著趙公子,再往後——是十位環肥燕瘦各不相同的妙齡女子,口呼中呼著趙哥哥,團團圍了上來。

趙公子眾星捧月般被圍在中間,家人們一人伸手摸他一把,將他衣裳揉成了鹹菜,頭發揉成了雞窩。

難得他還能維持一副溫和的笑容,轉身向家人們介紹了寶珠一行人,說是他的恩人們,又說了他們是如何將自己從周家莊救出來的。

銀發老太太立即轉身,看向寶珠他們,口中連連道謝,又說:“我家這個小孫子,旁的都好,就是太多情,這回被人拐走,我們一猜便知道肯定又是因為——”

她說著便開始抹淚,剛想下意識地嚎哭幾句,不防趙公子的十位妻子哭得更大聲,吵吵鬧鬧的,將老太太的聲音都給淹了。

老太太頓時失去了哭嚎的興致,轉而揮手叫來家丁,招呼寶珠他們進府休息。

“今日一定要好好犒勞幾位恩人。”她朝著趙公子父母使了眼色,兩人立即頷首去吩咐下人。

紅尾見狀,拉著寶珠悄悄道:“我就先回去了,明日我們山上見。”

說罷,不待寶珠回答,這小妖無聲無息地離開了。

趙家大的要命,財大氣粗地給寶珠四人安排了一整排院子,一人一間,請他們歇息,又送上了許多金銀銅子,當做謝禮,最後言及晚上要大擺宴席,請他們務必賞光。

寶珠敷衍地應了,興致缺缺地回到了屋裏。

她對在宅子裏大擺宴席沒有興趣,滿腦子都想著紅尾提到的煙花。

“幹脆偷偷溜出去玩好了。”寶珠自言自語道。

她滿心想著要出去玩,不過在床上休息了一個時辰,便自動驚醒過來。

此時天剛剛擦黑,趙家的宴席想來也準備好了,寶珠隱隱聽到了前院傳來的絲竹之聲。

她連忙一個鯉魚打挺,從床上跳了下來,預備在同伴叫她之前逃跑。

鬼鬼祟祟的寶珠,從屋裏出來,伸長了耳朵聽著小院外的動靜,聽到外頭沒了人,小心地將院門推來,躡手躡腳地鉆了出去。

然後沒走兩步,她身旁忽然傳來吱呀一聲,寶珠轉頭,便與也推開了院門的李摯四目相對。

李摯微微一笑,道:“好巧啊,寶珠也不想去宴席嗎?”

寶珠訕訕撓頭,應道:“我想去江邊玩兒,看煙花。”

“我也是,不如一起?”

“好呀。”寶珠遽然間心情好極了,脆生生地答道。

於是乎,臨陣脫逃的人多了一位。

寶珠拉著李摯,驚險地躲避著趙家的家丁們,到了趙家大宅的圍墻旁,她輕飄飄地上了墻,想要伸手將李摯拉上來。

李摯卻沒有去接她的手,飛身一躍,極漂亮地翻了過去。

“你現在可真厲害。”寶珠趕緊跟了上去,誇獎道。

“你現在卻有些小看我。”李摯幽幽嘆道。

寶珠心中總是不由自主地還當他是上一世那書生,不時便要照顧他,聞言連忙打著哈哈轉移了話題:“也不知該往哪兒走呢?”

像是回答她似得,寶珠話音剛落,遠處便炸開來一朵巨大的煙花,江風也裹挾著熱鬧的人聲,鉆進了她的耳中。

“快看哪,多好看!”寶珠指著夜空驚呼道。

金色絢麗的煙花在天空相繼綻放,江岸處不時傳來人群的歡呼,興奮的寶珠拉著李摯的手,飛快地朝著河岸奔去。

“快些快些!”寶珠大笑起來,“不知有沒有賣面具的小販,我要去買個狐貍面具!”

李摯含笑看著她興沖沖的背影,任由她拉著自己大呼小叫地穿過了半個宏陽縣城,他們來到了縣城外,那經由瀾江千百年來沖刷而形成的灘塗上。

“哇!晚上竟然還有這樣多的人!”寶珠站在原地,目不轉睛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,和一字排開的小販們。

小販們為了在夜晚中做生意,也是早有準備,各個身後插著一個大燈籠,為了招徠客人,燈籠都頗有巧思地用不同顏色畫著不同的花樣,乍看過去,灘塗上亮著許許多多不同顏色的燈,五光十色,好看得不得了。

寶珠還未曾見過凡人們的夜市,新奇極了,左看右看,一張臉高興得紅彤彤,模樣實在可愛。

李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,寶珠卻未曾察覺。

她見迎面走過來的t行人臉上帶著面具,有猴有虎,十分威武,連忙扯著李摯上前問行人,賣面具的小販在哪兒。

得了位置後,寶珠又立即拽著李摯去買狐貍面具。

真是她運氣好,這個小販恰好剩下了最後一個狐貍面具,寶珠連忙眼疾手快地搶在手中,愛不釋手地看著。

李摯自覺上前付賬。

小販笑呵呵地對李摯道:“既然夫人喜愛,這位老爺看著給唄。”

李摯愉悅地從錢袋中掏出了一把銅錢,遞給小販。

已經將面具帶在臉上的寶珠正對著小販的銅鏡臭美呢,絲毫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。

帶上了狐貍面具的寶珠,一蹦一跳地拉著李摯在夜市上竄來竄去,一時要去買麥芽糖吃,一時又要去玩套圈。

狐妖想要玩套圈,必然是百發百中,她一手拿著糖,一手隨意地將竹圈往前頭一扔,不一會兒,小販便哭喪著臉,將半個攤子上的雞零狗碎給寶珠包了起來。

寶珠全然沒有在意,眼睛又盯著下一個好玩的東西。

李摯伸手接過了那一包零碎,多多給了小販一些錢,又哄得小販喜笑顏開,嘴裏連連說著好話:“好心的老爺,祝你和夫人白頭偕老。”

李摯矜持點頭。

畢竟是逢五都會有的小夜市,不一會兒便被寶珠逛了個遍,她的高興勁兒慢慢緩了下來,又回頭要看自己套中的零碎。

李摯將包裹打開,讓她一個一個的扒拉。

寶珠先找出了一根木簪子,指著道:“這個要給裴七,讓她簪頭發。”

又翻出了一個一眼假的大金元寶,笑道:“這個給張天師,要他在外頭擦亮眼,別老是被騙。”

李摯笑道:“這禮送得合適。”

寶珠低下頭去,沒回答他,她似乎又翻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,正拿在手中,兀自傻笑。

李摯垂眸一看,只見寶珠手裏緊緊攥著的,是兩個歪歪扭扭的小泥人,一個塗了紅唇,表示是女子,另一個帶著發冠,代表是男子。

這發現,讓李摯有些難以自持,他長長地吸進去一口氣,試探地問寶珠道:“手中拿著什麽呢?”

寶珠立即將手背在身後,揚起臉來,得意道:“不告訴你。”

都說燈下看美人,寶珠帶著鮮紅的狐貍面具,在人家小販的燈籠旁一臉狡黠地笑著,朦朧的光照耀著她,讓她半邊臉泛著溫潤的光,半邊臉掩在暗黑之中,身上那股平時少見的妖冶之氣逸散出來,輕易勾走了李摯的神魂。

我願為她而死。

李摯突兀地冒出了一個念頭。

他們後來又沿著江邊走了一會兒,天黑視線不清,寶珠趁機光著腳踩了一會兒水,直到岸邊的人群漸漸都散了,二人才曬著月亮,往回走去。

待到他們翻墻回到趙宅中,隔著老遠,寶珠便聽到了張鶴的鼾聲,一陣陣酒氣,也從他的院子中飄散出來。

寶珠咋舌,對李摯道:“也不知喝了多少。”

李摯挑眉道:“白日裏還吵著要跟趙公子喝酒,客人既然要求了,主人哪有不滿足的。”

待到路過裴璇璣的院子,寶珠不僅聞到一股酒氣,還聽到陣陣破空聲。

她一楞,小聲道:“裴七不會喝醉了,大半夜的又在練劍吧?”

李摯側耳聽了一會兒,道:“恐怕是的。”

“她也太努力了。”寶珠心有戚戚道。

夜已經深了,兩人道別後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,寶珠將自己甩上床,回味著今晚的快樂,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。

翌日,除卻李摯,他們都沒起得來。

李摯挨個敲著同伴的門,不知敲了多久,才將他們都叫醒。

張鶴閉著眼睛打開了門,仍舊一副半醉的樣子。

裴璇璣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,半死不活地背著行李推開門,看著眼前的李摯。

只有寶珠,神清氣爽地開門後,沖同伴們高聲道:“早啊!”

張鶴看向李摯,迷糊地回道:“早啊。”

裴璇璣幹脆沖寶珠揮揮手,權當打了招呼。

寶珠並不在意他們的態度,笑嘻嘻地將昨夜給他們帶的禮物送了出去。

張鶴抱著大金元寶,高興地轉身沖著裴璇璣道:“多謝啊老李。”

裴璇璣沖著寶珠笑了笑,不顧她阻攔,反手就將簪子豎直插進了發髻中。

寶珠看傻了眼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正好今日要領著他們上山的趙公子,正一臉笑意地往這兒走,想催著幾位早些出發,看見張鶴與裴璇璣鬼迷日眼的模樣,嚇了一跳,連忙招呼下人熬些醒神的湯水送來。

酸酸辣辣的湯水一喝進肚,兩位天師總算好了些。

張鶴揉著太陽穴,手指虛點著寶珠與李摯,搖頭道:“不講義氣。”

裴璇璣則將腦袋正中間的發簪取了下來,用力拍了拍臉道:“時間不早了,快些吧。”

於是,他們坐上了趙家奢華舒適的兩輛馬車,駛出縣城,上了瀾江一側的陡峭高山。

宏陽縣地勢雖然有高的地方,也只是丘陵,但出了宏陽後,沿著瀾江往北,便要穿過一座極高的山。

寶珠遠眺此山,覺得它拔地而起,宛如一把利劍,直插雲霄。

這樣危峰兀立的高山,等到馬車行到山前,寶珠發現山間竟然有一條容得下馬車通行的道路,他們沿著這條道走進了深山,一旁就是懸崖峭壁,容不得馬走錯一步路,真是說不出得驚險。

趴在車窗上的寶珠,發覺他們的車越往上走,周圍的霧氣便越濃,大霧之下,普通人幾乎無法辨別方向,可馬像是得到了什麽指引一般,毫不畏懼,按部就班地快走著。

直到半個時辰後,馬車終於從濃霧中鉆了出來。

他們來到了因為太陽照射,閃耀著金光的山頂,而這樣陡峭的高山之巔,竟然矗立著一座精致的宅子。

馬車緩緩行駛到宅子門口,趙公子出聲說到了,寶珠一行人魚貫從車上下來。

這時寶珠也看清楚了,這間宅子的大門匾額上,寫著金鱗二字。

這裏就是金鱗大王的住處。

紅尾早就在門口等著他們了。

待到他們從馬車上下來,紅尾連忙迎了上來,嬉笑道:“可讓我好等,寶珠,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地盤,如何?”

寶珠沒有不同意的,她不耐煩聽李摯他們談正事,連忙上前挽著紅尾,兩只小妖嘻嘻哈哈地先往裏頭走了。

三位天師隨她去玩,唯有李摯操心,還要追在寶珠身後囑咐一句:“小心腳下,路滑山高。”

寶珠遠遠地回了一句嗳,便再不見蹤影。

“這樣大的妖怪了,你有時說多了、管多了,到讓她不開心。”張鶴見李摯還皺著眉,便湊上來小聲道。

李摯沒有做聲。

紅尾在金鱗大王手下另有職責,並不負責接待客人,李摯他們在外頭稍等了一會兒,宅子中另有臉頰上帶著鱗片的小妖怪走了出來,有禮地接待著四位凡人朝宅子裏頭走去。

這高山之巔上的宅子恢覆了寧靜。

只是這寧靜沒有維持多久。

有一位穿著鬥篷,帶著兜帽,小心遮掩著容貌的老者,騎著馬穿過了迷霧,出現在了宅子前。

這位老者一邊捂著胸口咳嗽,一邊坐在馬上等待。

不一會兒,金鱗大王手下的小妖怪推門而出,恭敬地朝老者拱手道:“此時大王正在見客,我先領著你去一邊的客房歇息。”

老者點頭,剛想開口,便劇烈地喘起來,滿是皺紋的臉一片煞白,他無法,只得捂著嘴下了馬,朝小妖怪點點頭,隨著他進了宅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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